文玄聽了戚青的話，由不得笑了起來：“這是自然！豈有讓他中原替我東盛拿主意的道理？你只管放心，你我兄弟一場，還不了解我麽？你下去吧，我自有主張。”

戚青走了，文玄將幾案上的銅鼎裏再續上一把安息香，又叫人送個草蒲團來，閉目打起坐來。

這一坐就是整一個時辰，待到去孟府送信的人回來，方才睜眼看人。

“孟大人叫小的回這個來。”送信的遞上一封書簡。

文玄接過來看了，由不得一笑：“掌燈！”

那人楞在了當地，這會子青天白日的，掌個什麽燈呢？

可是八皇子的吩咐又不能不聽，於是二話不說從袖子裏掏出火折子來，就近將書案上一盞琉璃燈點燃了。

文玄輕輕將紙簡湊上火苗，很快燒了個灰飛湮滅。

孟宇信中所說，其實正與他才打坐時所思忖出的計劃一樣，看來是英雄所見略同！

這天早起，歸莊的信鴿便從四面八方箭似的撲了回來，喬月一整個上午都沒出房門，光是自家信鴿送來的紙卷，就讓她看不過來了，卻還有孟府的小廝，東盛驛站的人，都來向她送信，且皆要送到她本人手裏，最後，卻都被齊叔半道上截了胡。

“你們只管坐下喝茶，今兒的蝦餃尤其新鮮，哎呀我知道你家主子要親自送到喬老板手裏，不過這會子她不見人，你交給我，放心，我齊叔不會誤事！你來哲州日子短還不知道。。。”

好說歹說，齊叔才算將兩邊的小廝哄住了。

這邊人坐在客堂裏吃喝，那邊齊叔趁送茶水的時候，就將信先塞進了自己的袖子裏。

團娘見他貌似鬼祟又塞得辛苦，由不得笑：“得了給我！塞進竈膛裏一把火燒了得了！那兩位爺也實在是憨貨！還送個什麽信？我家喬老板早就知道的事，還用得著他們這樣上趕著？”

齊叔也笑：“就是，”難得兩人意見一致了：“也是他們道行太淺，沒毛的雀兒似的，受點風就乍起來了！不過燒不燒的，還得喬老板說了算，等她出來再說吧！”

團娘也沒話說，恩子卻聽得一頭霧水，不過她卻有個好處，就是不知不覺也不問，團娘就說她是傻人有傻福，跟煤球一個德行。

直到午後，外頭吃飯的客人都散了，方才見喬月窈窕的身影，出現在後院裏。

“今兒晌午咱們吃什麽？”一進廚房喬月沒有別的話，先問吃食。

團娘本有些懸心的，一聽她輕松自如的語調，由不得心肝肺也都歸回了原位，笑呵呵地指著外頭熱烈的日頭道：“這天眼見就熱起來了，我想該弄個清爽的吃，這不，”指著案板上一盆白凈透亮的東西道：“我現做的，才從盆底揭下來的呢！”

喬月笑了：“這下好，正想這個吃呢！”

兌好的稀綠豆面汁澆在銅籮籮上，再讓它漂在熱水鍋裏連蒸帶燙，看火候差不多上手去揭，下來就薄薄的一張面皮，白凈透亮，在太陽底下一照，都能看見人影。

這就是團娘的拿手絕活，現做涼皮。

做好的面皮，抹上芝麻清油，晾涼後切成細條，再用自家釀的柿子醋拌了，,配上油潑的椒子，新砸的蒜泥，香氣能直飄進隔一條街的住家四和院！

就有住店客人尋各種由頭過來問，團媽媽做什麽好吃的啦？怎麽這味兒中午吃飯時沒聞見？水牌單子上沒寫麽？叫個什麽名兒？現在能不能點一盤？

團娘一概惡聲惡氣地打發了：“沒有！這是我自家做出來自家吃的！你們聞見味兒已是上輩子積福！要想吃到嘴，這輩子再積一世！”

不過自然了，涼皮再好， 不對煤球的胃口，為了應付這頭餓狼，團娘另有他物。

大堆的家常餅，烙得噴香焦黃，又酥又軟，裏頭格外加油加料，引得煤球來不及放下手裏活計，就跑過來看。

他本在外頭替山上下來的 野物去皮卸骨切塊，手上還血糊糊的，也不管臟不臟伸出去就要捏一塊餅塞進嘴裏。

喬月懶得親自動手，只向恩子使個眼色，後者會意，上去就拉了煤球：“我說哥哥，你這手還能見人不？別說吃餅，看了也叫人害怕！跟我來，院裏熱水香胰子我都備下了，快洗了來吃！”

煤球倒真乖乖地聽話，放下餅跟她去了。

團娘笑指其背影，對喬月道：“要我說還只有恩子制得住他！從前我再罵一萬聲，他躲了這回下回照舊，如今好了，野狼變家貓了！”

喬月也笑：“可不是？所以說恩子是有福的，煤球也是個有福的。”

團娘心說你也是有福的， 不過你不願意罷了。現成東盛中原兩個小爺擺在面前，喬老板你只是看不見。

不過這話她只放在心裏，再不敢出口了，被喬月訓了幾次還能不長記性？！

一時煤球來了，齊叔上了門板也過來，大家坐下吃飯，涼皮配家常餅，還有後院菜地裏，恩子現采下的嫩黃瓜，上頭還頂著刺兒花呢！切成段用刀背拍了，拌上芝麻醬油醋，再和著大蒜泥，最後是一大盤隨吃隨撕，才從鹵水鍋裏取出來的老鹵燒雞。

喬月先吃完，叫上齊叔：“咱們院裏坐坐，有熱茶麽？倒一盞濃的來。”

齊叔會意， 從竈臺上瓦罐裏傾了一鐘濃到發黑的茶水來。

那不是給外頭客人用的，只有歸莊自家人才吃的，不為別的，只為所泡乃山上野茶，葉闊梗粗，無香無嗅，喝進口極為青澀，不識便如食草，又苦又澀還又辛辣，過後更有醺然之意，就是因茶而醉了。

歸莊自家人卻不怕，他們只喝這個茶，因此習而慣之了。

茶是吸精氣的，要不喝了怎麽能提神醒困？歸莊人一直給別人供茶，好比活在茶裏，那就需更凜冽的來刺激了。

一鐘野茶下去，喬月頭目清爽許多，齊叔這才陪著小心輕問：“西平出兵的事，喬老板您預備怎麽辦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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